第二十八章  君子之腹(1 / 1)

“继续倒。”杨林准备急救马进忠,将满是血污的双手放在酒葫芦下仔细清洗。又对旁边人道:“把马大人全身衣甲扒掉,要快!”

此时马进忠被放置在大车上,他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全身上下尽是血污。

杨林洗完手,将用酒泡过的匕首在火上燎了燎,对身边的人下令道:“你们找东西把马大人的牙齿垫上,防止一会儿疗伤时因剧痛咬舌头。注意把他的头侧面枕着,防止有血水流进气管窒息。再把针线用酒泡上,还有伤药和药带也要准备好。要快!”

杨林的一番操作和安排,把以王长水为首的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医官疗伤他们见过,但没有这么细致繁琐。尤其是要用缝衣线缝合伤口,他们更是惊为天人。

官兵们都知道如这样的重伤员基本就是没救了,只能在饱受折磨中等死。即便一时救活了,也不敢保证日后伤口不会化脓,最后感染而亡。

所以官兵们对杨林这般救治马进忠,是心存敬佩的,说明他这个人重情义。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用担心他背后下绊子使坏。

“你们按住马大人的手和脚,我要用刀了。”杨林用酒给伤口消过毒后,先用手找准箭头的深浅位置和纵横方向,观察箭头有没有伤到动脉或脏器,然后用匕首沿着箭头两端各开一道伤口,深浅要依箭头入肉程度而定。

还好马进忠身体壮实,战甲坚韧,两箭未伤到脏器,只是失血过多。

因现在两军还在打仗,杨林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用匕首麻利的剜出箭头,然后上药止血、缝合包扎。这一过程疼的处于深度昏迷的马进忠浑身直哆嗦。

处理完马进忠两处箭伤后又处理刀伤。因时间紧迫,刀伤来不及查看是否伤到血管,只能快速上药缝合包扎。

又于伤口上下之处紧缚细绳结扎止血,并命人定时松放防止因不通血脉导致肢体坏死。

杨林望着陷入深度昏迷中的马进忠,最担心的是他的脏器受损,那样的情况多会伴随内出血,他是治不了的,这就要看命了。

此时后金军与明军打的难解难分。刘綎军得到援兵后士气大涨,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顽强抵抗敌军。

明军浙兵和石继先等后军正追击镶黄旗,不料镶白旗却派出一部分人马分为两路回援。一路与镶黄旗合兵抵御追兵,一路冲入明军浙兵与后军中间,将其一分为二。

石继先、刘阔海为避免被包围,只能率领官兵与浙兵一起向刘綎的大队人马靠拢,并与之会合。

而杨成、张祝等率领的官兵被镶白旗追杀一阵,折了数十人后只能返回车阵之中。至此,杨林与这部分官兵已经孤军于外了。

“让各哨迅速清点人数,准备撤离此处!”杨林将马进忠的伤口缝上最后一针,遂下令道。

“遵命!”张祝在方才的追击中负了伤,左臂用布带吊在脖子上,他和王长水迅速安排部下做准备。

杨林望着数里外山上的明军主力,心中还是不由的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在这里与后金军打上了,但阵势摆开了总比被人伏击的好,自己终究是影响了历史走向。

“杨兄弟,算上伤的,咱们现在还剩三百四十五名弟兄。”张祝和王长水向杨林报告余下官兵数量。

“好,立即向东面的山中转移。”杨林看着横亘在自己和主力之间的后金军,决定迂回撤向大军。

“且慢!”杨成上前向杨林道:“你下令向东走干哈?难道要临阵脱逃?”

“杨把总,我们与大队之间有敌军阻隔。向东先上山可以利用树林掩护,然后再择机迂回与大队会合。你看那里、那里和那里,树林茂密正可掩藏我们的行动。”杨林依次指点着行进方向给杨成看。

“哼哼,狗屁的迂回!”杨成啐了一口,轻蔑的道:“我军援军到来士气正盛,虽然方才吃了些亏,但敌军也是被我们杀的胆寒!等休息一阵,我们可直接由敌军背后杀进去。一则可以搅乱敌军阵势,二则刘总兵若见我们由后 进攻,必会派兵接应。因此我们就可与大队人马会合,何必要上山进林的乱折腾!”

杨林闻言冷冷一笑,一指余下的官兵对杨成道:“杨把总,你看看大家现在都是什么样子。他们那个没带伤、那个没流血、又有那个还有力气与敌军厮杀?你要大家重新杀入敌阵,他们中能有几人活下来?”

杨成看了看,见余下官兵大都带伤且都面露疲惫之色,若是直接杀入敌阵断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他还是道:“杨林,你不过是马备御临时命令执掌我部官兵。现在敌军已退,马备御又昏迷不醒,按军中惯例,一切以军职高者的号令为准。你现在已经结束了临时职权,可以自便了!”

“杨把总,你以为在下是恋权之人吗?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在下离开便是!”杨林转首向众官兵道:“从现在起,尔等皆听杨成杨把总之命!”

杨林说罢跳上驭者的座位,将拉着马进忠的大车车闸松开。又见自己的战马在车后拴着,赶车正欲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杨林起身站在大车之上,冲着杨应宗部的官兵们一抱拳,朗声道:“在下战前曾说过,此战活着的我请大家喝酒看戏玩个痛快,死了的我年年焚香烧纸祭拜。此话不管何时都依然作数!等打完仗,还请王把总和张把总辛苦辛苦,把今日所有参战官兵的花名册交予在下。不论天涯海角,在下必践行承诺,决不食言!”

“好,我唐二虎信你的话!”杨林话音刚落,那名叫虎子的弓弩手第一个站出来振臂呼应。他双手受伤极重,缠着厚厚的破布条依然有斑斑血迹渗出。

“我董三彪也信你的话!”唐二虎身边的一名官兵也站出来呼应,听名字便知他是董二虎的兄弟。

“我李金壮也信你的话!”又是一名唐二虎旁边的官兵站出来呼应。

转瞬间,有许多官兵站出来呼应杨林,这让杨成的脸色变的极为尴尬和难堪。

“你这贼厮想收买人心?真无耻!这是我叔父历尽辛苦才招募的官兵,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哨官能执掌的?”

杨成怒斥着杨林,又一指众官兵喝道:“你们是官兵,不是私人的部属!若再有人胡乱鼓噪,小心军法从事!”

这时一旁始终冷着脸的张祝道:“老子最景仰的便是有情有义的好汉!今日得见杨兄弟,其为人行事和武艺我张祝佩服,愿信杨兄弟的话!”

杨成气的又一指张祝怒道:“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牢中救出,又是谁把你提拔为把总的!”

“放屁,总之不是你便是了!”张祝也是暴脾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肯服软,道:“老子是恩怨分明的人,欠杨备御杨大人的恩情总有一天要还!但还轮不到你这厮来教训我!哼,算什么东西!”

“我说诸位你们都少说两句吧,现在战事正酣不容有变,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哎,杨哨官、杨哨官,你去哪里啊?”

王长水见局面越来越僵,生怕因此分裂内讧,急忙上前打圆场,但一转首却发现杨林赶车已向东边去了。

“杨哨官,你等等、等等,咱们都是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弟兄,有话好说。”

王长水急忙把杨林拦住,笑呵呵的道,“论起来,我们这些人多少都与杨成杨把总沾亲带故的,也曾劝过他改改脾气。但他就那酸性脾气,与人不合群。但人品还是不坏的,所以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王把总,我本不是你们的人,也不想与杨把总为了这点事伤了和气。所以在下先告辞,你们也尽快离开此处,免得敌军再围过来就麻烦了。”

杨林说罢一扬手中鞭子,赶着马车向东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