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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邪司内。
魏康年与周玄慈被安排在离得不远的两栋阁楼内,分别进行审问。
说是审问,其实“审”的部分不多,主要是“问”,两名凶手对于自己犯案的经过都交代得十分配合。
诛邪司主要是听两名凶手的供词,看哪个更可信一些——可信的那个就是凶手。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两个人都坚持是自己杀了福阳公主。
魏康年的之前已经听得差不多了,梁岳现在就在玄慈和尚这边。
“玄慈禅师,讲讲你为什么杀福阳公主吧。”他开始谈话道。
“详细说吗?”周玄慈问道。
“可以尽量讲得详细一些。”谢文西点头道。
他知道梁岳查案厉害,但是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一个人犯的案子,一天能抓两个凶手回来。
周玄慈毫不犹豫,开始讲述道:“我出身周家嫡系,是清都三大世家之一。我母亲是魏家人,常带着我回娘家,在魏家我结识了两个很要好的玩伴,一个是魏家大小姐魏诗礼,一个就是家中仆妇的孩子,魏康年。”
“魏康年说,他母亲是被魏家逐出去的?”梁岳提出疑问道。
“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母亲原本也是长房之女,因为非要嫁给一个族姓低微的城头驻军,被魏家逐出家门。起初都还好,可过了几年他父亲因意外伤残,他母亲突然要开始养家。魏家便不许城中其它店铺雇佣她,让她无法做工谋生,只能回到魏家做一名仆妇,想以此羞辱来逼她与丈夫和离,跟家族认错。”
周玄慈对魏康年的情况倒是颇为了解,由此也能看出,他们确实是至交好友。
“可他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抛弃爱人,一直在魏家默默忍受,供养丈夫和孩子。也是那段时间,魏康年随着母亲来到魏府后院,由此也结识了我们。”
“那几年间,他被欺负我们会替他出头,我有功课他们也会帮我完成,一直到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遍寻名医也险些救不回来。是我师父路过清都城,才出手救下了我,他说我天生福薄命弱,合该当十年世家少爷就要殒命。如果想活下来,只能从此随他皈依佛门,不再享周家一米一水。”
“我就此离开清都城,随师父前往面壁寺修行。中途有几次回家,都是在门外远远看一看。魏诗礼和魏康年他们两个,听说也都各有际遇,没再见过面。”
“再之后就是前阵子,我遵师命来到松间寺修行。”
周玄慈端坐在那里,十分沉着地讲述,语调淡然没什么波动,就好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似的。
他混乱的心境,好像突然就平复了。
看来之前的心境失守,就是因为魏康年替他认罪,而不是因为别的。此时坦然交代,又恢复了一颗平常心。
“当时我在这里遇见了周家的人,一番长谈之后,我知道了迷罗香的事情,以及周家的一个计划。”
“在贩卖迷罗香一事上,三大世家并非铁板一块。驸马张吉的家族与齐家交好,在南州贩卖迷罗香的渠道主要靠齐家打通,收益也让齐家获利颇丰,齐家人不想中止。可周家与魏家没有得利,家中都有人因此丧命,所以他们很想禁绝此物。”
“齐家传递情报加上福阳公主贿赂运作,这件事始终没得到皇帝的重视。两家便想自己解决问题,他们想从源头着手,直接杀死福阳公主。计划就是找到魏康年,让他觑机动手,许诺他科举入朝、重归族谱等等。”
“可我知道,两家绝不会言而有信。魏康年只会被当成一个弃子,朝廷查得严就将他抛出来。”周玄慈笃定说道。
梁岳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伙杀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南州士族派出来灭口的。
“我想魏康年有可能也知道,他的父亲死于迷罗香,他本身应该就想刺杀公主,这才与两家一拍即合。当我知道了这个计划时,就去阻拦他,可他去意已决。”
“为了阻止他,我想了一个办法。”周玄慈又道:“我想我提前找到福阳公主,将她杀掉,那两家的目的可以达到,魏康年也不必涉险。我与他不一样,周家不会出卖我,可是……计划中途出现了一点意外。”
“我?”梁岳笑道。
“不错。”周玄慈颔首道:“卧室内有别人我是有所预料的,本以为打晕就可以了。没想到你作为当事人还能追查此案,并且迅速就排除了张吉,又锁定了我们。我想魏康年应该也是怕你继续下去,真的就将我查了出来,这才急着站出来顶罪吧。”
事实上,他说得也真没错。
在魏康年跳出来之前,梁岳最大的怀疑对象的确已经指向周玄慈了。
“对了。”周玄慈又道,“我对伱出手时并非因为对掌心雷修炼不熟,才导致威力不够。小僧修行十数年,一个掌心雷倒算不得什么难事。是因为我心中觉得你是无辜的,对无辜之人出手时,慈悲心动摇,佛门修为便会降低。”
炼气士的修为很是玄妙。
好的时候可一日千里,坏的时候也可一朝跌落,所以炼气士的心境才极为重要。
儒家浩然气、道家自在意、佛家慈悲心。
其中慈悲心的特性就是对作恶者出手时,雷霆万钧;对无辜者出手时,绵软无力。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李龙禅跌落境界后自创的唯我真禅。
杀起好人来也是一个干脆利落,念头永远通达。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龙禅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旷世奇才。
自周玄慈的阁楼走下来,梁岳又来到魏康年的房间内。
他的面容平静,带着一丝无奈,“你找到周玄慈了?”
“不错。”梁岳颔首道,“他已经承认了所有事情,确实是他做的。”
魏康年苦笑了一下,“就凭一个掌心雷?”
就在方才,他已经得到了解释,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彻底暴露的。
“你确实不太走运。”梁岳道。
“是啊,我真没想到那个人就是你,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在那里自作聪明。”他叹息一声。
“你还要参加科举,还有母亲在家等着你,替人顶罪这种事本就不是你该做的。”谢文西规劝道。
“嘿。”魏康年又是一笑,“他从小就是这样,觉得凡事都可以罩着我,什么事都可以扛。这桩事情明明是我接的,他非要替我把事情做了,本来罪就该是我的,我扛一次又有什么?”
梁岳见他二人如此,略有些称奇,问道:“你们真的只是自幼交好,中间多年未见?”
“七八年吧。”魏康年回忆了下,“那段时间我家里变故很多,年纪又小,只会一个人偷偷哭。幸亏认识了两个新朋友,才能支撑我活下去。虽然后来分开了许久,可重逢之时,大家都还是一样。”
“朋友嘛。”他双眼带光,悠悠说道:“志同道合者,此生能有几人?天南到海北,十年如一日,也就是相逢一笑的事情。”
说话时他语带怅然,仿佛是想起当初魏家后院,一同折枝作剑、抄书跑马的孩童;又好像是想到了这几年彼此分别的成长岁月,为之感到无限遗憾。
他提起朋友时这副面孔,倒是让梁岳想起了大春。
哪怕十年不见也不担心对方会有所变化的挚友,确实一生也难有几人。
“所以我还是希望,就当他没有出现在这件事情里,就依我是真凶法办。”魏康年道:“一切本该就是这样的,他们贩卖迷罗香,本就该杀。我替父报仇,慷慨义愤,不畏生死。”
“唉。”谢文西长叹一声。
明明是两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却怎么都要折一个,亲眼目睹的感觉确实让人不好受。
走出阁楼之后,他又转而道:“好在是案子终于查清了,你也就此安全了。”
“可我也开心不起来。”梁岳摇头道:“福阳公主与驸马张吉在南州贩卖迷罗香,敛财无数,害了不知多少人。南州人求告无门,愤而杀之,算错吗?”
谢文西闭口不语。
梁岳的疑惑令他不敢多言。
在坏人作恶时,你这朝廷法度隐而不现;现在好人杀了恶人,你这朝廷法度又跳出来惩罚好人。
那你这法度究竟是保护谁的?
“别想太多。”谢文西道:“等陈公来做决断吧。”
他在朝中多年,见的事情自然比梁岳多。
很多事儿就不能细想。
二人将案子卷宗交到陈素那里,陈素还没到,他们等待了片刻。
不多时,陈素回来,一进屋就说道:“抓住的那批杀手审出来了,都是神都附近的亡命徒,收了钱来杀人的。领头那个是清都城周家的死士,嘴巴很严,我亲自出手才问出来。你们那边呢,有什么进展?”
梁岳将卷宗呈上。
见到福阳公主的案子有了最终结果,陈素顿时一喜。可看了两人的面容,他又有些奇怪,“你们怎么都闷闷不乐的?”
“陈公先看吧。”谢文西道。
陈素看着卷宗,便理解了两人为何不见喜色。
“他们说的话都能与咱们得到的情报相印证,应该没有假的。”谢文西道:“周玄慈与魏康年,确实是两个极好的年轻人。”
“这样啊。”陈素再看一眼手里的卷宗,忽然一翻,两份卷宗就像变戏法一样凭空消失了。
他将身子向后一仰,微微摊开手。
“驸马张吉一直与福阳公主配合贩卖迷罗香,祸害南州、罪大恶极。福阳公主想要将迷罗香卖到龙渊城,张吉生出恐惧,担心事情败露牵连自己,遂起杀心。”
“这些都是真相对吧。”陈素自顾自地问着,“那不如……”
“我们就让他如愿以偿?”
北地神将府中。
此时梁岳的挚友大春,正在一张石桌前抱着膀子,瞪着一双牛眼……生壮气。
在他的对面,是一身练功袍的神将齐量海,同样的宽肩如墙、体型如塔。
“你小子……在干什么?”齐量海上下打量着大春,没有好脸色地问道。
“我在生气!”大春气鼓鼓地答道。
齐量海问道:“为何生气?”
逄春挺起胸膛,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吃饭?”
齐量海也一瞪眼,“让你练骑射,你把马都累吐了,除了老杨的屁股之外,就没射中一箭旁的,你还好意思吃饭?”
早上好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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