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至酉时,大雨依旧,天上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以至于眼前也是黑咕隆咚的,要搁往常,天儿已经擦黑,这是他们该生火做饭的时候,但今天肯定是没这份口福了,鸿翔要进去朔魂刀里的意识世界汲取魂能,外面的所有人都得严阵以待着给他护法,鸿翔刚才说话的语气挺认真的,搁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星流云第二次施展,用嶙峋的爪子轻轻弹了个响指,一缕赤色的火苗便在食指上跳动起来,他微笑起来,看上去对此很是满意。
再农扭头,小声问霍闹,
“你感觉到了吗?”
霍闹疑惑,
“感觉到什么?”
“威压。”
霍闹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
“感受到了,是来自星大少爷的。”
“你觉得那是龙气吗?”
霍闹莞尔一笑,
“不是。”
“我觉得是,等他大成之时,说不定真的能变成龙。”再农十分认真地说。
霍闹一时哭笑不得,
“你想多了,星大少爷是人族,跟龙族血脉不同,不可能变成龙的。”
霍闹坚定地摇摇头,
“他一定会变成龙,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
说完,别过脸去。
霍闹费解地看着再农的侧脸,嘟哝道:
“你这家伙还真是,平常就不正常,怎么今天吃错药了,说出这些鬼话来,唉……”
雷劫如约而至,声势看上去不是多么强大,毕竟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雷劫跟幽女出关时那次比起来,连小孩子过家家都算不上。
星流云愈加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欧阳寻在一旁适时提醒道:
“小心点别大意,鸿翔说了,这之中还有别的东西!”
星流云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放心吧!”
欧阳寻扁扁嘴,显得忧心忡忡,自言自语道:
“总觉得这家伙今天晚上得出事儿……”
终于,第一道雷光劈下来,星流云一跃而起,除了满身的鳞甲,其他什么防御也不做,就这样硬生生顶了上去。
这场面,令见证者无不大惊失色,欧阳寻更是惊呼出声,
“星流云,你搞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成人手臂粗细的电芒击在星流云身上,天地在短暂的明亮后再度陷入黑暗,但在那短暂的明亮中,众人清楚地看见,电流瞬间便游遍了星流云全身,那个时候,星流云的身体貌似是僵硬的。
而在一瞬间的黑暗后,半空中又猛的爆发出一团人形的火光,将就近的空间照亮,赤红色的火焰隐隐有往橙色转变的趋势,但却没能成功。
星流云落到地上,龇牙咧嘴,仔细看,他全身上下,不是漆黑就是血红,漆黑的地方是被霹糊了的鳞甲,血红色的地方是鳞甲被霹落后漏出来的肌肤,狼狈之极形容不了现在的星流云,用惨不忍睹更为合适。
欧阳寻赶紧送来丹药,星流云不接,只是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张口啐出一口掺血的唾沫,狠狠道:
“不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次没经验,下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言毕站起身来,攥着拳头发出一声低吼,欧阳寻惊奇地看到,那些之前在雷劫中被烧糊了的鳞甲在星流云身上纷纷掉落,鲜血漫过之后,再长出来的鳞甲崭新崭新的。
这他娘得多疼啊。
欧阳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对着星流云竖起了大拇哥,
“星流云,你够狠!”
说完就往一边跑去,因为第二道雷劫已有一触即发之势,他可不想受着无妄之灾。
星流云蔑然冷笑,
“嘁,这才哪儿到哪儿!”
正说着,第二道天雷猝然而下,星流云抖擞精神,双腿弯曲像一头野性十足的豹子,却在那一刹那眼神恍惚成了迷失的羔羊,不用他主动迎接,那雷光便落在了他身上,还是像上一次那样,电芒游遍星流云周身,鳞甲纷飞,只是这一次星流云是站在地上,由此便给周围其他人带来了池鱼之灾,那坚硬的鳞甲在爆裂的能量下变成暗器向四周漫射,饶是冥乌族兄弟这种皮糙肉厚的家伙都不能幸免遇难,更别说欧阳寻这样的了。
几片鳞甲扎进欧阳寻的大腿和胳膊,完全没入,紧顶着骨头,想扣都扣不出来,可欧阳寻浑不在意,强忍着剧痛驾驭秘法急掠到星流云身前,将躺在地上的星流云轻轻抱起,一试还有气儿,心弦松了大半,他抱着星流云用力晃,没晃几下就把星流云晃醒了。
星流云睁开眼睛的同时咳嗽了几声,欧阳寻虽然看不见从星流云嘴里冒出来的黑烟,但他能清晰地闻见那股子刺鼻的焦糊味儿,看来这一次星流云的鳞甲不怎么顶用,电芒伤到了他的肺腑,但即使这样,他竟还在咧嘴笑着,
“没事儿,小场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欧阳寻目眦欲裂,
“都这样了,你还要试!”
星流云惨然一笑,
“当然,要不前面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你不要命了,雷劫有的是,你犯得着跟它较劲!”欧阳寻的面容愤怒而沮丧。
星流云用和目光一样坚定的声音缓缓说道:
“犯得着,我星流云要办到的事情,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
“又来了,躲开!”
星流云猛地推开欧阳寻,拼尽身上最后的力气,对着从黑云里蜿蜒下来的电芒,再次一头撞了上去。
“星流云!”欧阳寻声嘶力竭,似是欲要跟那雷声一较高下,最后却终究还是被吞没了。
半空中,星流云再次被雷电击中,这道电芒比之前那两道都粗大,约莫能顶得上成人小腿,照一般情况来说,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星流云,在这样浩大的能量中都要被褫夺半条命,可现在的他估计也只剩半条命了。
电流在星流云身上游走,久久不去,地上的人们看着,也煎熬着,心早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本以为身经百战的星大少爷这一次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却不想就在那一刻,半空中的人儿身上突然爆发出了耀眼的火光,赤红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全部变成了橙色,可这依旧不能挽回地上众人的心灰意冷——就算成功了又怎样,人已经没了,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场华丽的落幕罢了。
可接下来的一刻却真的让众人重新提起了精神,只见烈焰熊熊,刹那间爆发成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火龙,火龙在天空飞舞,咆哮连连,欧阳寻恍然大悟,
“我操,我们都被这混蛋给骗了,他不是在修炼紫焰七迭,他是在修炼星家的禁忌之法,这个天杀的!我早该想到的!”
又有几道雷电劈在火龙身上,但却已不见任何影响,欧阳寻见星流云还不下来,大声喊道:
“星流云,你太招摇了,附近的古兽估计都看到了,赶紧下来,我们该跑路了!”
星流云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再等等,我暂时还控制不住自己,得把身体里的能量都发泄完了,我才能下去。”
欧阳寻无可奈何,骂道:
“天杀的混蛋,我们早晚都得死在他手上!”声音不小,估计所有人都能听见。
鸿翔恰巧在这时候醒来,还来不及调整自身状态,听见上空传来的龙啸声,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东西!”
欧阳寻遮遮掩掩道:
“那是……那是……星流云……”
鸿翔一听是星流云,气儿都不打一处来,
“他吃错药了!不知道是非常时期吗?为什么搞这么大的动静,想让我们陪着他一块死吗?”
此时的欧阳寻也想跟着骂星流云几句,可鸿翔如此大的火气,他要是再跟着骂,难免有火上浇油之嫌,此时给鸿翔消火才是正道,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替星流云说好话,
“这个……那个……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碰巧赶上了,所以就……第一次嘛,没经验……”
“什么叫碰巧赶上了,什么叫第一次,你说清楚!”鸿翔语气咄咄,听上去火气没消半点。
欧阳寻叹了口气,肩膀跟着松弛下来,看样子是打算和盘托出了,
“他之前不是说要借雷劫修炼紫焰七迭嘛?那是骗我们的,他修炼的是他们星家的禁忌之法龙焰,现在成功了,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鸿翔眸子皱缩,语气反而稍微缓和了一些,
“龙焰……很厉害吗?”
欧阳寻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不光是厉害,说是恐怖也不为过,星流云白天施展的屠龙枪法已经算是星家的顶级绝技,这一套枪法在玄真界已经近好几百年没出现过了,至于这龙焰,听龟府中的前辈说,不知从何时起,每一个修炼龙焰的星家人,没有一个能得好下场的,无一例外都是在修炼过程中被自己的火焰给烧死,从那之后这门秘技就成了星家绝学中的禁忌,且在没有听说过有哪个星家人修炼过它。”
“它威力怎样?”
“很难说,原版的龙焰很厉害,不敢说能烧死仙人,但在玄真界存在的火焰中,排进前十应该不是问题,但因为星流云现在修炼的不是原版,所以威力不好确定,估计……不如原版的厉害。”
“为什么说星流云修炼的不是原版?”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小聪教他紫焰七迭,还那么玩命地练习,为的就是这个,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
“可随意结合秘技这件事,未免也有点太冒险了,这星流云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哼哼,”欧阳寻冷笑,“胆子大?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星流云,这都不算什么,而且,这小子其实聪明的很,胆子虽大,但心也够细,像这种事情,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是不会尝试的,看来,困扰了星家好几百年的难题,已经被他破解了。”
“行吧,让其他人准备一下,等那天杀的一下来,我们立即逃命。”鸿翔点点头,语气中已经找不到半点愤怒。
欧阳寻傻笑几声,
“这个你放心,大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可准备的,对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鸿翔冷笑,微微仰头,斜睨着天上的火龙,咬牙切齿道:
“要不是这个天杀的,我现在已经在为哥哥输送魂能了。”
欧阳寻说话再次小心翼翼起来,
“那这次……有没有可能唤醒小聪?”
鸿翔扁扁嘴,怅然一叹,
“不知道,希望吧,尽力而为,毕竟这件事急不得。”
欧阳寻悻悻然,却转而强颜欢笑,
“说得对,尽力而为,小聪吉人自有天象,这是被反复验证过的,我们只负责锦上添花就好了。”
“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鸿翔话锋一转,问道。
欧阳寻稍作思忖,回答说:
“这附近应该有一条很大的瀑布,星流云说想去看看,我觉得,这是个好去处。”
“为什么?”
“临渊地,万物生,那条瀑布虽然离我们很远,但它声势如此浩大,周围理应繁衍众多强大生灵,但现在你看,星流云已经在上面折腾了那么久,却没有一头古兽来袭杀我们,这很古怪,我觉得,那条瀑布一定大有文章。”
鸿翔皱起眉头,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那里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往那里去?”
欧阳寻定定地说,
“有古怪并不代表有危险,那里虽然一定不能作为栖居地,但不一定不能作为暂驻地,我们只是去那里避避风头,先把小聪唤醒了再说。”
鸿翔看着欧阳寻,良晌,摇摇头道:
“不对,这说不通,欧阳寻,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们?”
欧阳寻闻言顿时无语,一脸无辜地申辩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大荒,能有什么事儿是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就算我是龟府少节主,可这里是大荒深处,龟府对这里也是一无所知啊,就算他们知道,这样的秘密,他们能让我知道?”
“临来之前,你跟哥哥回过一次龟府,谁知道那时候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什么,亦或是交代给你什么任务,我们都知道,你可是龟府的宝贝疙瘩!”
欧阳寻无力道:
“鸿翔,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真的没得说了,且不说这事儿有没有根据,就算龟府告诉了我点什么,亦或说给了我什么任务,你觉得我会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吗?鸿翔,咱同舟共济也不是一时半会了,我想我欧阳寻在你心里应该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吧。”
“之前确实不是,”鸿翔紧紧盯着欧阳寻的眼睛,“但现在我很不确定。”
欧阳寻摊摊手,叹息道: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听你的,不去了。”
鸿翔只是看着欧阳寻的眼睛,不说话。
火龙消失,星流云终于从天上掉下来,他用力伸展筋骨,脖子扭的咔咔直响,
“这感觉也太爽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啊。”
没人搭理他,他停下动作,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我说哥几个,这是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催命似的要赶紧跑路的吗?”
鸿翔转过脸来,笑笑,
“星流云,你之前说想去看瀑布?”
星流云点点头,看上去相当坦诚,
“对啊,离得这么远还能听见像闷雷一样的声音,这瀑布一定很震撼,错过岂不是太过可惜。”
“说不定还能寻到什么机缘,对吧。”
鸿翔皮笑肉不笑,看得星流云心肝乱颤,强装镇定,
“呵——呵,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哈。”
鸿翔剐了星流云一眼,将脸重新转向欧阳寻,
“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在哪个方向?”
欧阳寻从弥芥中取出地图,端详良久,眉头紧皱,
“上午转圈时没定好位,追杀雨神时又下着雨,没能分清方向,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鸿翔走到欧阳寻身边,伸着脑袋看着地图,
“我们今天修早课的地方,你能指给我看吗?”
欧阳寻食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大概是在这个地方。”
鸿翔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这一片都是森林,我们现在的具体方位没法确定,但这里应该是我们伏击雨神的位置,之后你们怎么追的他,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尹诺在一旁笑道:
“唯一能确定的,我们当时跑的是直线。”
鸿翔扭头,看向此时还插在雨神身上的朔魂刀,扬扬下巴,
“看,那就是方向。”
“哦,原来我们是从西南方过来的。”星流云如是说。
鸿翔问道:“你怎么知道?”
欧阳寻指指上头,
“看树冠就看出来了,茂密的一面一定是朝南的,这是常识。”
鸿翔走到棚子边缘,仰着头,只能看见雨滴洒落,
“黑漆漆的一片,哪儿能看得清。”
欧阳寻暴汗,猛地一拍脑门,生无可恋道:
“他刚才在天上,当然比你看得更清楚。”
鸿翔朝地图扬扬下巴,
“现在可以确定我们的方位了。”
欧阳寻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差不多就是这儿了,往目的地看……这么巧,还是得往东北方向走!”
鸿翔三步作两步走到欧阳寻身前,定定看着地图上欧阳寻所指,喃喃道:
“还真是这么巧……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星流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肯定是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把你给弄神经了,放轻松点,小伙子,这一定是老天爷在帮助我们。”
欧阳寻憨笑起来,揶揄道:
“星流云,你说这话连我都不信,你骗鬼呢!”
星流云双手抱肩,俊脸一扬,
“这都明摆着的,事实胜于雄辩好吧。”
欧阳寻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还在憨笑着,但那说话的那样子,还是让人感觉有点意味深长,
“就怕那贼老天是在吊我们啊,可这种事,又有谁能真的说清楚呢?唉……”
鸿翔抬头看着欧阳寻,问道:
“欧阳寻,你觉得呢?”
欧阳寻挠挠额头,
“实话实说哈,这件事儿挺让人无奈的,遇见这么巧的事儿,其实我也想绕着走,但是吧,往哪边绕是个很大的问题,声音如此之大,水量肯定不小,万一方向不对,那可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呢,可要是直接走过去,唉,水面宽广,恐怕也不是我们能克服得了的。”
“直接说你的想法。”鸿翔波澜不惊道。
欧阳寻摊摊手,
“暂时没想法。”
星流云猛地举起手,大声道:
“我有个想法。”
众人将目光一齐转向星流云,只见这厮洋洋自得道:
“我们可以先过去看个究竟,再做抉择嘛,反正都是绕着走……”
话没说完,鸿翔白眼大翻,低声骂了句,
“这算什么狗屁主意。”‘
随即将目光再次投向欧阳寻,欧阳寻叹了口气,说道:
“要不咱们抓阄吧,除了这个,我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星流云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道:
“好主意!”
鸿翔眼珠子转了半转,厉声敲板:
“行,那就抓阄。”
欧阳寻取出一张纸裁成六块,其中有三张空白,另外三张上分别写着“左”“右”“正”,写完将六张纸叠好,放进一只黑色的陶罐里,双手捧着。
鸿翔朝星流云扬扬下巴,道:
“星流云,你去抓。”
星流云一声冷笑,
“我去就我去。”
随即大步流星,往欧阳寻那边走去。
欧阳寻看着近在眼前的星流云,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星流云你可想好了,谁抓阄谁负责哦。”
星流云还是回以一声冷笑,不说话,抬手往坛子里伸去,却未在坛子里作丝毫停留,抽出来时,那叠好的纸阄就被夹在其两指之间。
欧阳寻一手托着坛子,一手接过纸阄,刚想将其展开,却听见鸿翔说道:
“先别展开,星流云,你再抓一次。”
二人转首,见鸿翔似笑非笑。
星流云嘴角勾出一个更冷的弧度,随即又把手伸进坛子里,还是像上一次那样,几乎刚进去就缩了回来。
欧阳寻接过星流云手里的纸阄,问鸿翔,
“还需要再抓一次吗?”
鸿翔微微一笑,
“不用,打开吧。”
欧阳寻刚想打开纸阄,却又突然停手,几步走到鸿翔面前,将纸阄递出来,笑道:
“还是你来吧。”
鸿翔也不推辞,从欧阳寻手里拿过纸阄,打开一看,那两张纸上分别写着“左”和“右”,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扔掉两张纸,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时候不早了,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等着古兽来袭杀我们吗?走吧,全速前进。”算是正式宣布了大家前进的方向。
欧阳寻拾起被鸿翔丢弃的那两张纸,将其跟罐子还有雨神的尸体一起放回弥芥,看了星流云一眼,星流云没心没肺地笑道:
“走吧,我们看瀑布去!”
欧阳寻摇头一叹,跃上已经化出本体的再农的后背,星流云跃上霍闹的后背,与萧家将们直直往东北方全速冲去。
奔掠一夜,一路无虞。
都说望山跑死马,众人没有想到,即便是在已经听得见水声的情况下,那瀑布离他们竟然还是那么远,在熹微的晨光中,目光越过树顶可以看见一片高耸的黑影,如果说那里就是瀑布所在,那么一行人距离它恐怕还得有半天的脚程。
天光越来越亮,水声越来越响,之前在越过树顶时看见的黑影此时变得银光璀璨,那是水幕反射阳光展现的奇观,还隔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众人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撼,要是真到了近前,他们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叹为观止了。
对此,每个人心里竟不由变得期待起来。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在今天可以为了尽快赶到安全之地而全体缺席早课,但不能妄然放弃进食,这一顿不但要吃,而且还要大吃特吃,因为到达瀑布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要随时准备应对不时之需,当然,吃饭也不能让他们停下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跑,只是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未时初刻,众人终于赶到瀑布近前,这里虽然离水渊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能够看见瀑布的全貌,听见那震耳欲聋令人心潮澎湃的激荡,感受到那雄奇得快要令人窒息的美感,甚至感觉脚下的大地有微微的晃动,那璀璨夺目的水幕自上而下,好似一条宽广的银色天路。
为安全起见,大家决定放慢到正常速度,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欧阳寻跃下再农的后背,却迟迟不见星流云下来,霍闹感觉星流云一直都在自己的后背上,扭头往回看,竟看见星流云趴在那儿睡着了,他用力后仰,使身子倾斜,就这样,星流云从霍闹的后背上溜了下来,摔在地上,跟摊烂泥一样。
鸿翔看上去有点生气,立着眉毛道:
“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喝酒了!现在醉得跟泥巴一样。”
欧阳寻纳罕得直搔脑袋,
“他身上没地方藏酒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跟死猪一样了呢?被东西袭击了?不对啊,我们都没事,难道是因为修炼龙焰?”
带着满心的疑问,欧阳寻走上前去,在星流云身上检查一番,看样子更纳闷了,
“气息平稳脉象正常,身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呢?喂,星流云,醒醒,星流云?”
鸿翔也走上前来,口气带着情绪,
“我看看,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欧阳寻识相地躲到一边,鸿翔右手结了个法印,轻轻按在星流云的眉心上,闭上眼睛,半晌,倏然睁开,大惊失色,
“什么鬼!他的魂儿呢?”
欧阳寻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下巴差点被惊下来,
“魂儿丢了……怎么丢的?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都这会儿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感应不到他的灵魂,一点都没有!”鸿翔口气咄咄,但之中很明显有了几分慌乱。
对此,欧阳寻亦是束手无策,他冥思苦想,心乱如麻,在他的认知里,万事都得有个缘故,可这件事从何而起,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因为除了星流云之外,其他人都好好的,不知不觉间魂儿丢了,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呢!
在精神领域,鸿翔无疑是队伍里最擅长的人,若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就算是有萧聪在也是无济于事,可惜,鸿翔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该死的!”鸿翔气得跺了跺脚,随即又问欧阳寻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往前走。“
欧阳寻眉头紧皱,少顷,怅然一叹,
“要不……到林子外面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反正藏也没地方藏。”
“行,那我们就到林子外面去。”
鸿翔说完,大步往前走去,霍闹背起星流云、萧大背着萧聪、萧老二扛着装有幽女和黎牧的龟壳,一行人跟在鸿翔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这里虽然是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却没有路,而且杂草颇多,鸿翔抽出细长银剑,在最前面为大家“披荆斩棘”,或许说是发泄情绪更妥些。
仅仅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鸿翔一只脚最前踏到裸露的石板上,脑袋从灌木丛里探出,眼前豁然开朗,未时末刻,天色本就明亮,在水幕的折射下,显得更亮,甚至有点刺人眼睛。
此处离崖壁不足百丈,往瀑布看,入眼一片由青到黑的渐变,似乎脚下的是一整块大石,而且表面异常平坦,像是被人精心修整过的一样,石色之所以发青,是因为有少量水沫迸溅,之所以发黑,是因为被水花浸没,这样高耸的瀑布,所迸溅的水沫不应仅达百丈,除非崖壁到水面之间有很大的落差才行。
站在这里看瀑布,即使用力仰着脖子,也看不到水天相接的那条白线,它实在是太高了,也太宽了,用雄伟一词根本无法将他概括,这不只是夺了天地之造化,似乎还要跟天地一较高下!
在这里,即使用再大的声音说话,对方也听不见了,因为早在林子里时,大家就因为水声太大震得耳膜生疼便堵上了耳朵,此时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谁要是想说话,就把内容写在纸上,举着让其他人看,以此来交流。
欧阳寻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举起来让其他人看,水沫打在纸上,晕开一片片殷湿,但不影响欧阳寻的字迹,只见纸上写着,
“这石头表面看上去平坦,其实是斜的,不要太靠近崖壁,不然会滑下去的。”
众人先后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鸿翔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举起来给大家看,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而后面面相觑,最后接连摇摇头,鸿翔见状,微微皱眉,兀自嘟哝了一句,“难道是我听错了?”
欧阳寻在纸上写下,
“我想了想,星流云的事情暂时没办法解决,还是先紧着小聪和幽女的事吧,能顾一个算一个。”
鸿翔点点头,在纸上写下——“把朔魂刀拿出来。”将其给尹诺看,尹诺不说话,直截了当地拔出朔魂刀,右手攥着剑柄,刀刃垂直向下,就这样把胳膊伸了出来。
鸿翔将手握在尹诺攥着朔魂刀的那只手上,随即跟尹诺一起进入到朔魂刀中的意识世界里,对于那银色的圆盘和火焰一样的符篆,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欧阳寻从弥芥中取出雨神的尸体,在纸上写下——“尸体里还有些难得的精华,你们尽全力炼化,对你们大有好处。”然后将其给冥乌族兄弟看,两兄弟受宠若惊,对视一眼,而后对欧阳寻躬身作揖一拜,欧阳寻摆摆手,示意其赶紧去,两兄弟没再多言,便去炼化雨神尸体中的精华去了。
接下来,是一段不知多长时间的等待,暂时无事可做的欧阳寻在地上用三块石头托起一只大铁钵,在铁钵里倒入水和米,用灵石生火在那儿煮着,然后又从弥芥中取出一块不知出自于什么生灵的干肉还有几棵草药,剁碎后一起加到铁钵里,随后在地上铺一张毯子,将幽女柔软的身子从龟壳里抱出来,把她放在毯子上,把黎牧放在大腿上,可小黎牧人虽然乖乖坐在欧阳寻的大腿上,但眼睛却没离开幽女半刻。
铁钵中的什物开始沸腾,欧阳寻只是看了一眼,他又让其煮了一会,才将黎牧重新放回幽女身边,从弥芥中取出两只小碗,将铁钵里的汁水倒进一只小碗,将食材倒进另一只小碗,而后又取出之前他为幽女行针时用的檀木小盒,将里面的细丝全部倒进了那只盛着汁水的小碗里。
这时候,他再次抱起黎牧,将另一只小碗里的肉粥喂给他吃,小家伙似乎很喜欢这味道,吃得眉开眼笑。
欧阳寻喂完黎牧,将其交给离自己最近的萧二十七,然后开始为幽女行针,小家伙似乎很不喜欢萧二十七身上盔甲带来的坚硬和冰冷,左扭右扭想要摆脱这可恼的束缚,萧二十七怎么可能让其从自己的怀里脱出去,于是小家伙皱起眉头撅起小嘴,可就在要哭出来的时候,那双清澈眸子中的嫌恶却尽数变成了担忧,他直勾勾地看着欧阳寻将细丝扎在幽女身上,一动不动了。
或许在黎牧的心里,欧阳寻肯定比不上幽女,但对他来说,欧阳寻同样是个很亲近的人,他虽然不懂事,但有与人共通的感情——其实现在的他也只有对周围事物的感受而已,所以他一定能感受到欧阳寻对幽女的在乎,就像能感受到幽女对他的在乎,所以现在的他心里有朦胧的矛盾——他在干什么?这是好的吗?
欧阳寻帮幽女行完针之后不久,鸿翔醒来,冥乌族兄弟还在不遗余力地炼化雨神尸体中的精华。
双手结出奇怪的法印,最后轻轻抵在萧聪的眉心,这一切鸿翔已经轻车熟路,不过现在的他依然满怀期待,因为这一次与上一次有很大的不同,之所以又进入朔魂刀的意识世界里一次,是因为在他因帮助其他人窥探雨神行踪而自我封印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又悟透了神秘古井上的一个字,仅仅就这一个字,便使他的灵魂力量又一次提高,由神秘古经衍生出来的神念也产生了质的飞跃,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破除萧聪识海中的厄障,但他很想尽全力试一试,忘记是哪个不太靠谱的古人说的了——想法还是要有的,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这一次真的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使然。
鸿翔再次来到萧聪的意识世界,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举目四望,最后看向天空,这一刻,他惊住了,只见漆黑之中,有两道人影对向盘坐,一道乌黑油亮,如魔;另一道金光璀璨,如圣,他们好像在相互对峙着,且已经陷入僵局。
鸿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幅景象,明明隔着如浆一般化不开的黑,他本应该什么都看不到才对,可他就是看到了,而且看得很真切,尽管那道如魔一般的身影近乎跟周围的环境一个色儿,可他就是肯定它就在那儿。
用力看,再用力看,鸿翔竟然看到那两道身影的样子,他们都是跟哥哥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气质,找不出一点不同来,这一点倒是没让他感到丝毫惊讶,若是在哥哥的意识世界中发现其他人的样子,那才真的要把他给吓死。
鸿翔自然自语道:
“想不到这荒邪竟然如此厉害,哥哥应该是被它魇住了,可哥哥是具有灵威的萧家人呐,连他都不能幸免于难,这荒邪倒还真是配得上欧阳寻给它起的这个名字,饶是哥哥中了招儿,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时候肯定早就已经变成像堕落者那样的存在了……”
说着,他面色猛地一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盘膝坐下,不多时,一串金色的符篆从他天庭上冒出,慢慢飘向盘坐在上方的金色萧聪。
符篆没入到金色萧聪的身影里,金色萧聪的形象似乎更凝实了些,那枚被烙印在眉心上跟鸿翔一模一样的复杂符篆,此时也跟着出现,并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一道道符篆从鸿翔的天庭上冒出,自然而然地没入到金色萧聪的身影里,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鸿翔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又朝上方看了一眼,在他的视野里,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感觉有些失落,却并不气馁,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情无论是对于萧聪还是对于他还说,都很大,是绝对急不得的。
意识回归本体,盘坐在瀑布前大石崖上的鸿翔缓缓睁开眼睛,欧阳寻赶紧凑过来,急急问道:
“怎么样,这一次有没有明显的效果?”
鸿翔回忆在萧聪意识世界中所见,咬着嘴唇欲言又止,而后缓缓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有没有效果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在哥哥的意识世界中看到了一幅别样的场景。”
“什么场景?”欧阳寻声音中有明显的紧张。
鸿翔的声音还算平静,
“我在哥哥的意识世界中,看到了两个哥哥,一个金色,另一个黑色,我想,那个黑色的哥哥,应该就是荒邪在哥哥身上幻化的心魔,不过他实在是太厉害了,此时正在与哥哥对峙,哥哥暂时还奈何不了他。”
欧阳寻面色难看,眉间拧成一个疙瘩,忧心忡忡道:
“那这么说,胜负未定,小聪最后被它魔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鸿翔呆滞片刻,而后点点头,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
“那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是在一个平衡里吗?”欧阳寻又问道。
鸿翔摇摇头,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场无形的战争,这战争连灵魂状态下的我都看不到,我的神念估计也只能让哥哥不至于快速落于下风,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得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才行。”
欧阳寻眼睛蓦地一亮,神色激动地问道: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不能把荒邪在小聪自己身上解决,那我们就把他转移出来,我们身上也有法阵……”
欧阳寻话没说完,便见鸿翔无奈摇头,
“你打住吧,这个办法根本就不行,别说是你,就算是萧家将,也肯定承受不了荒邪的侵蚀,要知道,哥哥可是已经具备灵威的萧家人,他都奈何不了的灵魂障碍,换做是你们,直接就变成堕落者了,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那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吧。”欧阳寻面色愈加愁苦,看起来就像个怨妇。
鸿翔冷冷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以我们的能力,几乎做不到。”
“你先说说看。”欧阳寻满眼期待。
鸿翔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欧阳寻一眼,无精打采道:
“小鬼啊,让小鬼将哥哥身体里的荒邪都吸出来就行了。”
对与这个极不靠谱的主意,欧阳寻竟然分外认真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怅然一叹,
“办法确实是好办法,不过以我们的能力……啧啧,很容易全军覆没啊,嗳,对了,要不我们直接把小聪放在有小鬼儿出没的地方,等着他们自己去吸,你觉得怎样?”
鸿翔白眼大翻,没好气道:
“你就不怕他们把哥哥给活撕了?我就是消遣消遣你,你怎么还当真了,还大才子呢!真是醉了。”
欧阳寻闻言也不气,耐心道: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试一试,小鬼儿的奇异能力应该不受坚硬壁障的阻碍,我觉得他们破不开我师父送我的龟甲,而且,他们的奇异能力是一直存在的,我们把小聪放在龟甲里让他们吸,等他们吸完了,再把龟甲偷回来,只要时间及时,就绝对不会伤及小聪的生命,上一次不就是这样的嘛。”
鸿翔笑得有点无力,
“欧阳寻,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记得上一次是因为哥哥跑的及时,才捡回一条命,就算哥哥身体好,全身的元气和力量被吸得一点不剩都不会死,可是你要知道,那些小鬼儿是有脾气的,难道他们破不开龟甲,就会给你机会让你给偷回来?依我看,他们会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地攻击龟甲,甚至是将龟甲抬到他们的鬼窝子里去,到时候哥哥怎么办,在那儿等死吗?”
欧阳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目光依旧坚定,看上去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他喃喃自语道:
“要是龟甲通灵,能被我远距离控制就好了……”
鸿翔听得清楚,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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