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试有循例所依。
县试所用普通科考棚,大小均座北朝南,最南有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为正门,叫「龙门」,龙门后为一大院,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
再有三间大厅,中间为过道,大老爷坐西间,面东点名。
如考生多,会预先分排,院中立有糊纸灯牌,容易看清,依次渐行,点名入场。
虎踞便是依此例行事。
而谷丰城的大老爷多了些其他想法。
考棚建式仿府试以上,设隔间独立号房。
以显他这位大老爷,对谷丰一地教化之重视。
但效果就……没啥效果。
反而还加大了谷丰大老爷的工作量。
原本只需要坐在厅中,目下一扫,便能清楚的看到考生的状态,想显得亲民,就下去溜达一圈,想显得威严些,就坐堂不动。
搭了这些号房之后,他就不能在屋里暖和着不动弹,时不时就要出去巡视一圈,此乃考官职责所在。
关州天寒,二月里都让人耐不住,何况此时还没出正月,谷丰大老爷缓缓走在两排号房的过道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他刻意严肃,而是冻得脸有些发木……
走到某一处号房的时候,他略停了停。
就见他视线落处的那一处号房中,一名考生正在用扫帚一端的木棍,卖力的往棚顶上捅。
再往棚顶细看过去。
那棚顶旧瓦木板皆不见,乃是用一件单衣遮头。
此时这考生以棍相捅,实则是使落雪坠落,免得污湿了号房。
谷丰城的大老爷多看了两眼,觉得那考生有些眼熟。
微一思索,想了起来。
这应该是那闫怀文闫户书的二弟,名……闫怀安的那个。
田大人本与他说好,二人互换位置。
不想上令县试提前,这闫怀安也只得来到谷丰应试。
一阵大风转着圈的吹来,卷着地上的落雪再次腾空,眼见就朝他拍过来。
谷丰大老爷硬受了这一吹,牙关咬紧,坚持着走完一圈后,迅速闪身回到厅中。
底下的人有眼色,赶紧将炉筒往这边挪了挪。
又给大老爷倒了些滚烫的开水。
谷丰大老爷左手右手的倒着杯子,直到两只手都缓过来些,才放在桌上。
下人又赶紧给他换了温度适中的茶水。
“考棚修的怎那般不尽心?”
“回大老爷的话,实不是小的们的过错,雪太大了,咱们已经上去清过好几遍,大概是不小心踩塌……也就那两三处。”
考县试的考生都是什么人?
多是半大的少年,或是刚及冠的青年男子,进了考场见是这样情况,心态一下就崩了……
坚持下来还在考的,只有……那一个。
从虎踞来的,据说是闫户书亲弟弟的闫书生。
别看考场内要求肃静,衙役们也没怎么往一起凑,可消息就是传得这么快。
大老爷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举试一道,坎坷艰辛。
时运不济,怪得谁来。
“看看那几个炭火准备的够不够,要是不足,送去些许。”谷丰大老爷缓声说道。
闫怀文他是极欣赏的。
这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既力所能及,稍加关照也是无妨。
……
衙役们别的技能可能偏弱,可看大老爷脸色,领会大老爷心思,那是一个更比一个强。
这不,闫老二这里立时被安排上了。
不但给送了一些炭来,还有好几块干的抹布。
让他擦拭之用。
别人都写上了,就他这里还在清理。
上头总算不往号房里头飘雪花了,时不时捅两下,别让雪存下。
号房里头的雪不清不行,他都不敢点炭取暖,就怕温度上来给雪融了,弄得满哪都是水,那他还怎么写得成。
抹布来的可太及时了。
他从家带来的那块,检查的时候被撕成了条,他只好团成一团,不太好用,正琢磨要不要再脱一件单衣……
等他总算擦好了桌椅,将号房里的雪都清出去,又点燃了炭盆……
终于可以看看题目了。
别说,这么一忙活,他一门心思的清雪擦桌子,倒是给紧张都抛到了脑后。
待闫老二看清题目。
心中稳了稳。
……
“出来啦!爹!这里!”闫玉盘腿坐在牛车上,一看到人走出来,腾得站起来,不断挥手,生怕她爹看不到她。
闫老二还没走到近前。
闫玉就迫不及待的问:“爹,咋样?考题难不难?”
“呵呵!”闫老二脸上泛着自信的光芒:“一点都不难,都是我会默的。”
他自豪的说道:“康大,我记着你的话,数了两遍,字数过六百,不足七百,放心吧,肯定没写超。”
康寅礼含笑点头:“那这一场,便稳了。”
闫老二有个毛病,别人是吭哧不出字来,他可好,特别能写,可考试不是以字数占优,县考第一场为正场,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爹,你咋还脱衣服了?里头很热吗?”闫玉疑惑的问道。
“说起这个,闺女啊,爹可差点就考不上喽!”闫老二将牛车上的羊皮袄穿起来,直接骑在三宝身上,也不管旁人咋看,扑倒在三宝背上。
三宝开始自动加热,闫老二暖和的直小声哼哼。
“东翁看着是累坏了,咱们先回客栈,让东翁歇歇。”康大建议道。
“对对,爹,咱们回去再说。”
……
“……好家伙,当时我那心哇凉哇凉啊!就想着这不坏事了么!全是雪,桌子板凳都白花花一片,我这还咋考,卷子都放不下去。”